在群体里容易按照他人的想法生活,在孤独中容易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。但值得记住的只是那些在群体中保持独立的人。 ——爱默生

       非理性有狂热说与冷淡说之分。狂热说源远流称。柏拉图的著作中有这样的画面:骑手驾驭狂奔的马儿。骑手代表理性,奔马象征情感。理性控制情感。如果控制不成功,非理性就会暴露出来。再看另一幅画面:情感是沸腾的熔岩,理性大多数时候可以将它们控制在盖子之下,但非理性的熔岩偶尔也会爆发。因此,非理性也是狂热的。理性实际上是一切正常,它没有缺点,只不过情感的力量经常更强大。

       这一非理性的狂热说流传了数百年。卡尔文认为情感是邪恶的,只有集中精力想念上帝才能阻止它们。情感的熔岩从其体内冲出的那些人是魔鬼。他们相应地会遭到迫害、杀谬。弗洛伊德主为情感(它)是受我和超我控制的,但这很少成功。虽有诸般强制,虽有诸般纪律,相信我们能够通过思考完完全全控制我们的情感,这是幻想——就像试图用意念控制头发的生长一样。

       相反,非理性的冷淡说还很年经。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有许多人询问应该如何解释纳粹的非理性。在希特勒政权中很少发生情感爆发。就连他自己的激情演讲也只不过是演员的精彩表演。没有情感的熔岩爆发,有有冷冰冰的决定导致纳粹主义的疯狂,对红色高棉也可以做类似的解释。这是因为理性吗?显然不是。这一定有什么不对头。20世纪60年代,心理学家们开始清理弗洛伊德的荒唐观点,科学地研究我们的思维、决定和行为。结果,非理性的冷淡说就这样诞生了。它认为,思考本身是不纯洁的,是永远会犯错的,而且所有人都一样,就连高智商的人也会再三犯这些思维错误。这些错误不是偶然分布的。不同的思维错误会让我们系统性地跑向某个特定的错误方向。这让我们的错误可以诊断,从而得到一定程度的纠正。注意:是一定程度——不是完全。

       产生这些思维错误的原因几十年都没弄清楚。我们身体的其他部位几乎都没有毛病——心脏、肌肉、呼吸、免疫系统,为什么偏偏大脑要接二连三地犯错呢?

       思考是一种生物学现象。它就像动物的体形或花卉的颜色,同样都是由进化形成的。假设我们可以走回5万年前,抓住任意一们祖先,将他劫持到当代,送去理发店,随后将他塞进一套雨果·博斯牌服装中——他在大街上并不会引人注意。当然,他必须学英语、学开车、学习使用微波炉,但这些我们也必须学。生物学消除了一切怀疑:身体上的,包括大脑。我们是身穿雨果·博斯牌(也可以是海恩斯莫里斯牌)服装的猎人和采摘者。

       但自那时代以来发生了显著变化的,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环境。远古时代的环境简单稳定。我们大约50个人一群地生活在一起,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技术或社会进步。直到进1万年世界才开始发生急剧变化——出现了农业、畜牧业、城市和世界贸易,工业化以来环境的变化更是显著。今天任何在购物中心闲逛一小时的人,看到的人要比我们的祖先一辈子见到的人还要多。今天如果有人说自己知道世界10年后是什么样子,我们就会嘲笑他。过去1万年我们创造了一个我们再也看不懂的世界。我们让一切更加完美,但也更加复杂,相互更加依赖。结果,我们创造了令人惊叹的物质财富,可惜也产生了文明病和思维错误。如果复杂性继续增加——我们可以说,它会继续增加 ,这些思维错误就会更频繁、更严重。

       例如:在一个猎人和采摘都的环境里,行动得到的奖励要比思考得到的多。闪电式的快速反应决定生死存亡,长时间的苦思冥想是有害的。如果猎人和采摘者的伙伴们突然开始奔跑,跟随他们跑才有意义——不去考虑他们是否真的见到了一只剑齿虎或只是一头野猪。一个一级错误(那是一种危险动物,人们没有逃走)的代价是死亡,而二级错误(不是危险动物,而人们逃走)的代价只是消耗几个卡路里。因此犯某种特定的错误,是值得的。谁的做法与从不同,他就会从基因池里消失。今天的我们是当时倾向于跟在别人身后跑的那些人的后代。只是,这一本能行为在今天是不利的。今天的世界奖励深刻思考和自由行动。谁曾经被股市套牢过,谁就明白这句话。

       进化心理学在很大程度上还只是一种理论,但却是一种很有说服力的理论。它解释了大多数思维错误——虽然不是全部。我们以下列说法为例:“每块妙卡巧克力上面都有一头奶牛。因此上面有奶牛的巧克力就是妙卡巧克力。”就连智者也不时地会犯这个错误。很大程度上未受文明影响的土著也会出现这种错。有些错误显然是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,与我们环境的“突变”无关。

       这怎么解释呢?十分简单,进化并非绝对意义上“优化”了我们。只要我们比我们的竞争对手更好(比如尼安德特人),我们就会原谅自己的这些错误。数百万年来布谷鸟就将它们的蛋下在其他鸟的巢里,由那些鸟将蛋孵化,并喂食小布谷鸟。这是进化(还)无法消除的一个错误行为——因为它显然不是十分重要。

       为什么我们的思维错误这么顽固?20世纪90年代末,第二种类似的解释被分析出来了:我们的大脑是为复制设计的,而不是为发现真理设计的。换句话说,我们首先需要通过思考来说服别人。谁说服了别人,谁就确保了权力,从而确保了能够接触更多资源。这一资源接触反过来在繁殖和培养后代时又是一个关键优势。图书市场表明,我们进行思考主要不是为了发现真理。小说要比非小说类书籍好卖得多,尽管后者的真理含量要高得多。

       最后,第三种解释:在特定情形之下,本能决定——哪怕它们不是十分理智——更好。所谓的启发学研究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。许多决定缺少必要的信息,也就是我们被迫缩短思考,使用大拇指规则(启发学)。比如,如果你感觉有不同的女人(或男人)吸引你,你应该娶(或嫁)谁呢?靠理性是不行的,如果你只信赖,你会永远单身。简言之,有时我们会本能地决定,事后再说明我们选择的理由。许多决定(关于工作、生活伴侣、投资等)都是本能地做出的。之后我们再虚构出一个理由,它让我们感觉我们是清醒地做出了决定。比起科学家,我们的思考方式更像是律师。科学家追求的是单纯的真理,而律师精通于为一个已经确定的推论虚构出可能性最大的理由。

       因此,请你忘记每本研究性管理学图书里都有介绍的“左半脑和右半脑”,本能行为和理性思考之间的区别要重要的多。两者都有合理的应用领域。本能行为迅速、自发、节省能量;理性思考缓慢、费劲、消耗许多卡路里(以血糖的形式)。

       理性思考当然也可以转变为本能行为。如果你练习一种乐器,你刚开始是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学,指挥每一根手指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你本能地掌握了琴键或琴弦:你看面前的乐谱,双手像是自动在弹奏。沃伦·巴菲特阅读一份资产负债表,就像一位职业音乐家看总谱。这就是人们称作“能力范围”的东西:在我们拥有高超技能的地方让理性思考成为本能。可惜本能也会在我们达不到高超技能的地方发生——而且是发生在挑剔的理性能够正确干涉之前。于是就出现了思维错误。